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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物,利川民国时代的“甲长”!

    信息发布者:吴碧贵
    2019-05-19 12:24:15    来源:利川讯   转载


    《我的邻居甲长幺老汉》


    我家隔壁是民国初年所设的利川县农林局,四合院木构小青瓦民居建筑。我知事的时候,农林局已不知去向,房屋空着,长方形的石天井里爬着一群脸盆大小的乌龟。农林局的阴沟和我家海坝的阴沟相联、相通,大大小小的乌龟经常爬到我家的海坝里来晒太阳,成为我们几个细娃儿玩耍的陆地之舟。乌龟的力气很大,我们站在它的背上它也能高昂着头慢慢地向前爬行。我们在乌龟背上站着,嘻戏玩耍,有时还和同院的姑娘装扮成许仙、白娘子和青儿唱演水漫金山,把法海老和尚打得落落大败,十分欢乐、惬意。


    抗日后期,农林局成了利川县大队的住所。大门前过街的一块大水田被平成操场。中队长张前霸每天早上都手持一把把上缀着红缨明幌幌的鬼头大刀带着他的同样手持大刀的二三十个士兵在操场上一招一势的训练。喊杀声、口令声,响成一片,十分威武。


    县大队的主要任务是绥靖地方,绞棒老二和抓“异党嫌疑分子”。我家猪圈前有段矮墙和县大队的天井相隔,县大队天井阶沿上摆着刑具,我们曾透过矮墙的石洞亲眼看到给犯人用刑,什么“鸭儿扑水”、“猴子搬桩”……整得那些人犯啊嗬连天,求死不得,求生不能。临近1948年蒋介石败退台湾前,利川县大队的清除异党活动频出新招,不仅把剃头匠杨胜文、说书人牟堂堂抓去灌辣椒水,滚铁钉床,而且,有次他们还把一颗人头从建南带回利城挂在谭家祠堂西侧的一棵核桃树上,下面贴着的告示上写着:“匪首向光轩之首级”。群众是不明事理难辨真假的,每天到核桃树下看稀奇的人很多,没有人对枭首示众者表示怀疑和同情,人们多数都只是觉得稀奇和可怕。直到解放后很久,我才听说向光轩是重庆某县(好像是石柱吧)的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解放初期,还在该县任县委书记。“匪首向光轩之首级”是用一个棒老二的头颅冒充的。


    农林局的西边是甲长幺老汉儿的家。幺老汉儿,一个六十多岁的干瘦小老头儿,寡骨脸,高颧骨,鼓眼睛,八字胡,不分冬夏寒暑都戴着一顶牛屎黄的尖尖毡帽儿,老兰布的长衫上都套着一件已经掉了些皮皮的小褂褂儿。人们并不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谁,是否有兄弟姊妹,也并不知道他的排行是否最小,也更不知道他在何年何月那乡那保那甲当过几年甲长。但是,常言说:人抬人无价之宝,水抬人万丈之高。“喊人不带长,再亲也不响”。“长辈不带老,再好也不好”。所以,我们这里都一直叫他“幺老汉儿”、“幺甲长”,这既是风俗,也有几分吹捧爬接的意思。

     幺老汉儿的房子是清代遗留下来的一层木板老屋,虽然矮小,但却整齐。有两个天井,三进四厢,古老的木花窗上糊着隐花的昏黄油纸。他有一大一小两个老婆,靠磨豆腐维持生计。他有一个儿子在县大队当特务长,很风光!父因子贵嘛,所以幺老汉儿也很风光,不仅不进园子种菜、不进灶屋推磨、不出大门卖豆腐,而且,一天到晚总爱抱着个铜壶水烟杆儿在街上闲逛。只要高兴,见人,不,哪怕是见到一条癞皮的小母狗,他也会拿腔拿调地说:“格巴格,崽崽儿罗……”据说,他的这句“把子口语”是从一位国民军冷团长哪儿学来的。那年,冷团长来利川拜码头,他作为理号上的幺大,在堂口上歪子拉得最好,鞍前马后扶侍得最是热情周到,所以,冷团长逢人见面,总是翘着大拇指调起咣咣腔说他“格巴格,崽崽儿罗……”幺老汉儿心想,冷团长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革命军,大人物啊!利川县八十三保半,一千多家烟户,有几个人当过团长啊?他幺家洪武二年入川,至他己历一十八代,莫说团长,连个连长毛毛也没出过!一个从四川过来的大团长能翘起大拇指调起咣咣腔夸奖他,容易吗?当然,也有人曾经点破过他,说:那话是日本话和中国话混在一起说的,好像是在说“格杂,你娃儿”一样,有点骂人。幺老汉儿却不以为然,“卟”的一口把手上的纸媒子吹燃,“嚯嚯嚯”的猛吸一袋丝烟,让两股青烟从鼻孔里幽幽地飘散完后,才学着冷团长的咣咣腔说:“格巴格,崽崽儿罗,你娃还欠火候啊……”然后,再才把他的长衫一撩,掉头走了。          


    不错,现在说煞半截鞋子的人多数是指流氓。但是,民国时期,我们这些落后山区还没有拖鞋,一些有钱有身份的人也图方便,也想习穿拖鞋的洋味,那怕是一双新鞋才上脚也不愿把后跟拉上,煞着半截鞋子在街上闲逛。他们也煞半截鞋子,但绝不是纯粹的流氓,他们多半是袍哥里的幺大。你别看幺老汉儿老是煞着个半截鞋子在茶馆里聊闲天儿,总爱把周幺姐张大妹儿丢弃在脚边的蔫栀子花悄悄地拣起来夹进胯里,捂热后又悄悄地掏出来闻一闻,但他确实是个两排上的出色幺大,虽然经常在风流场上行走,经常为大哥大嫂摇橹拉牵,但他确实不贪色,不嫖燕儿,“我不淫人妇,谁敢戏我妻!”他经常摇头晃脑,擅着二郎腿子,“咣朗差赖咣”打起肉锣鼓,把狄仁杰这句名言当戏唱。他常常深情并茂的说,“我只爱花,不贪色。漂亮女人戴过的花有汗香,有人气,辟邪!”这既是在教育他儿孙,也是在警惕他自己。

    幺老汉儿是码头上的真正玩家,打牌执骰样样精通;丢包撒托,金皮漂彩,七十二套寡门头,门门懂行。特别是在大场伙上当二拐,眼睛尖,计算快,报得准,庄家赌友都服气。那年刘大爷在老米市摆起五张大桌子装红宝,嫌板板艄小气,玩通艄,随你下多大的注都不还价。人山人海,闹热呀,一局下来铜壳儿、大脑壳、金元卷,软的硬的杂七杂八要摩一大箩。三天三夜下来,他硬是一分一厘都没报错。说老实话,那时在利川能像幺老汉在大场伙上把二拐当伸的人还真是不多。你就拿那场红宝来说吧,刘大爷躺在罗幺妹的牙床上一边抽鸦片,品细茶,吃糖果,一边把刻着红黑阴阳鱼的红宝芯子装进青铜盒子里,然后再由他的亲信把宝盒拿出去放在赌博桌上,赌客再才下注。执骰子,只能执三把;摇单双,只能压一边;赌红宝既能打定子,又能压小头大头,既可赢三倍,也可赢二分三分,甚至于不输不赢只是保本。红宝的押注是五花八门的,庄家把红宝装好后,二拐喊一声“下注”!围在赌桌四周的赌客便一齐忙碌起来,有的用铜钱作比子,有的用稻草作比子,在一叠纸币的一头放上两根稻草那是压的大头,再在另一端的角上放上一截谷草,那是压的小头。五张桌子上的赌注,再少也有一百多注,东倒西歪,花花绿绿,有如一床印花铺盖,令人眼花缭乱。莫说统计数字,分清输赢,就是看清多少你不是个角色也理麻不过来。但是,这却是幺老汉儿的拿手好戏,等注下完后,你看他站在高板凳上,朗声地喊道:“青龙抬头白虎望,神龟安坐朱雀香啊!取手,看口口!”前两句是说明这一宝的输赢形势,是喊给庄家听的。后一句是喊给赌客听的,那阵式实在了得。


    幺老汉儿的后园和我家的大园子相连,他的园间子上长满牛王剌,两根水桶粗的杏子树靠他家那边的桠枝被剃得精光,靠我家的却任其疯长,枝繁叶茂,浓荫满地。幺老汉儿的门前右角是一壁土坎,土坎上长着一棵歪歪扭扭的火炮老树,树下是一个用三块小石板搭建成的土地庙庙儿,庙堂里供着两尊石雕小菩萨——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他们头上搭着红布,笑得合不拢的咀上粘着鸡毛,小庙门口贴着幺老汉儿自撰自写的这样一副对联:“让你几爷儿扯皮去;看我两口子享福来”。 幺老汉儿几时死的?我不知道。死了好久?我不记得。但是,至今只要一提起我的邻居,只要一想起我的童年,幺老汉儿那滑稽的形像以及小土地庙上的那副趣联便会清楚地来到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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